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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容易才看见我那栋被雨水洗得掉色的旧楼。楼梯口靠墙站着一个人,缩着脖子等在那里,不知道站了多久了。我用手揉了揉眼睛,那个人还站在那里。李哥用左手扶着我,又扯住我的领口,像拔萝卜似的往上拽了一把:「钱宁,站直,别倒了。」我的腿却越来越软,两只手在半空中乱抓了一阵,终于碰到了墙。李哥狐疑不定地劝着,企图把我抠在墙壁上的手指掰开,我死也不放,直到李哥手上又加了两分力气,硬是把手扯下来,让我看自己指甲盖外翻,满是灰白色石灰粉的指缝:「你看看自己的手!」我心里难受得厉害,肚子里如同火燎,头晕眼花地喘了一阵,头一扭,把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。这一整天的雨,直到晚上才渐渐转小,积水顺着倾斜的挡雨板往下流,仿佛又是一重细密的雨帘。李哥在裤兜里翻了好久,找到一张撕剩一半的纸巾,在我嘴巴上抹了两把,嘴里还是那句话:「钱宁,站直了。」我居然真的站直了,脚却往后躲。我们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.那个人仍在发呆,两只手插在连帽外套的口袋里,在楼下踱来踱去.额发湿漉漉地贴着脸,嘴唇发白,哆哆嗦嗦的,像是冻着了。李哥半是扛半是拽,把我又往前拖了二十米,那个人才突然反应过来,漆黑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看向这边,嘴唇动了动.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我肚子里又痛起来,哇地干呕了两声,李哥微拧着眉,又拿纸巾给我擦了擦,然后把脏了的废纸揉成一团.随手扔了。那人忽然走了过来,扯过我空着的一只手,扛在他肩膀上,飞快地说了一句:「我来。」我抖得厉害.酒喝得太多,人似醒非醒,只觉得像蜗牛出门少背了一个壳,又冷又怕,谁都不敢看,哪都不敢去。李哥却不肯放,和他互相僵持了一会,那人先说了一句:「我背钱宁回去,前几次也是我背的。」李哥静了一会,才说:「我有他家钥匙。」我飞快地瞥了那人一眼,看着他忽然刷白的脸,只觉得连眼眶也被酒气熏得发红,心里装满了伴随着钝痛的快乐。戴端阳,这三个字已经跟了我整整十五年,它像噩梦一样从不在人清醒的时候来,侵袭时避无可避,一惊醒就是满脸泪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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